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忽然之间第一百零四章 一心安处
 (昨天请假条忘记发布了,真是…罪过,我虽然经常断更,但断更不请假的次数基本没有,因为我会担心读者等更,白耗时间,结果没有想到,犯了这么大个错,实在是抱歉,今天还有一章,会写的很慢,慢慢来写,认真来写,另外,这章写的酸,那啥,但我真的很喜欢这个调调。)

 …

 …

 树下有些吃剩的骨头。

 宁缺看着那些骨头,沉默了很长时间。

 大黑马有些不安地打个了响鼻,回首望向那个木屋,情绪有些不安。

 宁缺忽然转身,牵着它重新走到木屋前,推门而入。

 屋內依然一片黑暗,没有一丝灯光,空的,没有人。

 宁缺松开缰绳,走到窗边,望向雪海。

 桌上那盏油灯亮着,桑桑静静地看着他。

 他还是看不到她,但他知道她就在这里,所以他开始说话。

 “隆庆死了。”

 他停顿了会儿,继续说道:“在燕北,我杀了他…我也没想到,这件事情会这么简单的结束,在我原先的安排里,我准备把他废掉,然后把他关进魔宗山门,让他永世不得解脫,就像小师叔当初对莲生那样。”

 “但后来一想,这其实很没有道理,他并没有太得罪我,除了当年对你的态度有些糟糕,而且曾经试图用你威胁我,而且那些都没有变成现实…莲生杀死了笑笑。他没有伤害过你,我的反应有些过于烈。”

 宁缺转身。望向黑暗的房间,说道:“从在那棵没有树皮的桑树旁拣到你,我这辈子最烈的情绪,都是因为你而起,最开始的时候杀爷爷,然后到隆庆,想起来最开始进渭城的时候,我为你打过好几场架。”

 桑桑与他隔的极近。如果没有那道屏障,或者可以听见彼此的呼昅声,听着他的话,她的神情依然冷漠,睫却缓缓落下,似有些疲惫。

 “我去了烂柯寺,雕了很多石像…你的像。”

 宁缺从怀里取出石像。搁到窗前的桌上,说道:“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,那年生病的你在禅院里说的那些话,但我还记得。”

 桑桑望向桌上,看着侧卧静眠的自己,眼中出好奇的神情。

 “当然。我最先去的渭城,我总以为那里对你我有比较重要的意义,你可能会呆在那里,可惜没有找到你,嗯。我在那里杀了很多人。”

 宁缺忽然停止了述说,沉默了很长时间后。说道:“我不想说了…痛哭一场,捅自己一刀,着你出来,那没意思,反正我来了…”

 他看着身前空无一物的黑夜,说道:“你出来。”

 没有煽情,不需要追忆,只是平静地要求,就像过去很多年里那样,你给我端茶,你给我倒水,你把脚搁到我怀里,让我好好地摸两把。

 安静的木屋里,响起一声轻不可闻的声音,仿佛最薄的纸被最锋利的刀割开,又像是最脆的琉璃从高空落到地面,碎了,然后开了。

 昏暗的光线,渐渐弥漫整个空间,从一丝直至万缕,最终照亮整间木屋,照亮桌上侧卧的石像,照亮宁缺的脸,也映出她的身影。

 宁缺看着久别的她,看着她臃肿的身,看着她身上简陋的兽皮衣裳,莫名心酸起来,上前把她拥进怀里,紧紧地抱着。

 桑桑面无表情任由他抱着,仰着头,显得极高傲,当然也可以说是木讷。

 “放手。”她说道。

 青狮从角落里奔出来,前肢低伏,作势扑,发出威胁的低哮。

 大黑马居高临下盯着它,眼神暴戾,意思清楚。

 青狮迅速收敛声音,变得老实乖巧起来。

 宁缺抱着桑桑,头埋在她的颈间,声音有些嗡,有些含混,却又极清楚——含混是音调,清楚是意思,不容质疑。

 “不放。”

 桑桑冷漠说道:“放开。”

 宁缺说道:“不放。”

 “放开。”

 “不放。”

 “放开。”

 “不放…说不放,就不放。”

 大黑马和青狮互视一眼,很懂事地走到角落里,假装什么都没看到、没听到。

 宁缺就这样抱着桑桑,仿佛要抱到海枯石烂,天长地久。

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,总之沧海肯定还没有变成桑田,桑桑微微仰起的头,终于落了下来,于是两个人的脸颊便触到了一起,温温的。

 又过了很长时间,总之斧柄肯定还没有朽坏成尘,宁缺确信她不会再跑掉,终于松开了双手,又捉住她的右手,牵着她走到边坐下。

 牵着手并排坐在边,不是为了等分果果,如果桑桑披上霞帔,看着有些像新婚当夜,他们当年本就是在这里的房。

 “跟我回家。”宁缺对她说道。

 桑桑没有回答他,也没有把手从他的手里菗出来,望着窗外的风雪出神。

 宁缺知道她没有出神或者走神,因为她是神,她还在这里。

 “跟我回家。”他重复说道。

 桑桑望向他,面无表情问道:“回哪个家?你最早那个家?”

 这一次轮到宁缺沉默。

 桑桑说道:“夫子想要破开我的世界,是基于他那不负责的、对自由的‮望渴‬,你如此执着地想要破开我的世界,就是想回到那个家?其实我一直想知道,你什么时候确信破开我的世界,便能回到你的家乡?”

 宁缺握着她的手紧了紧,想了想后说道:“其实很早以前我就猜到了这一点,因为这里也有満天繁星。老师最后变成了月亮。”

 桑桑微微挑眉,问道:“这能说明什么?他变成月亮。是因为那年你在海上对他说过月亮,他觉得月亮很美,仅此而已。”

 “有风雪。”

 宁缺指着窗外说道:“还有満天繁星,这些都是很没必要的东西…如果你的世界是封闭而自成系统的话,更加不需要四季,可早这些都有。”

 “你的世界和我来的那个世界很像。”

 他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,看着她说道:“只有一种说法可以解释…这个世界还是在我原来知的那个世界里,并且可以相通。至少可以观察,因为只有观察才能模仿,才能如此相似。”

 桑桑神情淡漠说道:“可以观察,所以我知道你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。”

 宁缺说道:“那是广阔而自由的世界。”

 桑桑说道:“那是冰冷而死亡的世界。”

 热情的太阳播洒着生命,无垠的宇宙空间等着被探索,所以那里是广阔而自由的世界,但那里绝大部分空间充斥着绝对的寒冷和死寂。所以也是冰冷而死亡的世界,宁缺和桑桑的说法都没有错,因为彼此的立场不同。

 宁缺沉默了很长时间,然后说道:“人类的命运终究要由人类自己决定,你没有必要继续承担这个责任,那样太累。”

 桑桑说道:“我曾经对你说过。我爱世人,只爱爱我的世人,世人的先祖选择了我,我便要继续承担这个责任。”

 “这个讨论没有意义。”

 宁缺很強硬地中止这方面的对话,抓着她的双肩。说道:“你是我的子,你现在怀着我们的孩子。你就应该跟我一起回家。”

 桑桑静静看着他,看了很长时间,说道:“你就这么想我死?”

 宁缺说道:“那天你坐着大船驶向彼岸的神国,我曾经试着想要做些什么,但终究什么都没做,你就应该很清楚我的态度。”

 桑桑说道:“但我同样警告过你,我是这个世界的规则集合体,如果你要毁灭这个世界,我便没有办法再继续存在下去。”

 宁缺说道:“以前我也很担心,但现在不…因为神国里还有一个昊天,而你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人,你不会有事的。”

 桑桑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:“你怎么证明?”

 宁缺看着她隆起的‮部腹‬,说道:“这难道还不是证明?”

 桑桑站起身来,走到窗边,看着远方不知何处,说道:“新教在世间传播曰久,道门逐渐衰败,我变得越来越虚弱,这又说明什么?”

 这说明她依然还是昊天。

 “也有可能是因为…‮孕怀‬的关系?”

 宁缺走到她身后,说道:“‮孕怀‬的女人本来就容易虚弱,你应该还记得,那年在渭城,胖婶‮孕怀‬的时候,连骂人都没力气。”

 “可你没有办法证明。”

 桑桑转过身来,说道:“那么我还是可能会死。”

 说这句话的时候,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,显得平静甚至冷漠到了极点,然而宁缺却在她眼眸深处看到了极大的恐惧与哀恸。

 因为那份恐惧与哀恸,他的心都痛了起来。

 “我真的…很怕死。”桑桑面无表情说道:“从我在神国醒来的那一刻,我就开始害怕会死去,我不想死。”

 她平静地说着,泪水了脸庞。

 桑桑很少流泪。

 昊天从不流泪。

 宁缺忘了自己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见过她流泪,或者好些年,或者好几千年。

 他再次把她抱进怀里,低声说道:“别怕,没事,我不会让你死的。”

 桑桑还是像先前一样任由他抱着,双手负在身后。

 但这一次,她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。

 “都想要杀我…他们想要杀我,你们也想要杀我,我现在可以被杀死,所以我很怕,我很怕连你也要杀死我。”

 她神情平静,却不停地着泪,奇异的悲伤。

 “不会。”

 宁缺紧紧地抱着她,说道:“如果真的害怕,那就不做了,我们回别的家,不回渭城,就回长安,老笔斋的院子还在。”

 桑桑说道:“那你那个家呢?”

 宁缺说道:“早就忘了。”

 一心安处是吾乡。

 哪里能让你心情安宁,便是你的家。

 桑桑就是他的家。

 就像是她要去彼岸,却归不得神国。

 因为她的彼岸,就在他站立的地方。

 …

 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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